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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主題旅遊入圍作品】胡鈞媛/蘭嶼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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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如今回想起那段在蘭嶼的日子...」

閉上眼睛,海上的光點似乎仍在眼皮上游移,聲音也仍在耳邊。

 

在屏東後壁湖的乘船口,我與我的旅伴將機車推上渡船,而後便進入船艙,我們來得較晚,其他乘客皆已入坐,我們匆匆地鑽進離出入口最遠的位子,恍若就在坐定的剎那,整艘船便開始動了起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緩緩地後退,倚著窗子的我目睹了整段船與港的別離,出發前我並沒有沒有特別為這趟旅行冠上名稱與目的,更沒有留意到這趟一周的旅行會悄悄地整理了我先前忽視的、深層的、有些鬱悶的複雜情緒。不到一會兒船便駛得飛快,船身激起白浪,浪花拍擊著玻璃,如同飛魚一般,在騰空與入水交錯下前行,為了舒緩暈眩感,蓋起外套、縮起腿便睡下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抵達椰油部落的開元港時正值正午,整個蘭嶼彷彿撐起了太陽,縷縷陽光穿透著山林與海洋,民宿業者騎著摩托車的、開著廂型車的,如同放學接孩子般,拿著板子、喊著名字。我與旅伴事前並無預定任何住宿,於是我們牽起摩托車、在一旁的加油站加滿油後便開始環島。

 

        「左手山、右手海」如在山海間夾縫中穿梭,兩邊與你皆似乎伸手可即,峭直的岩壁與平緩的草原,四處可見腳步輕快的羊群,以超群的平衡感在高聳的岩石上來回。全島唯一的大路串起了六個部落,最大的椰油、再來是漁人、紅頭、野銀、東清,最後是朗島,約莫兩至三小時便能兜完一圈,回到接近港口時,我們在全島唯一的便利商店裡坐下,默契十足地,我們脫口了「今晚我們睡路邊好嗎?」

 

        蘭嶼有個我個人十分喜歡的設計,它的名字叫做「發呆亭」,日頭炎炎時能遮陽、細雨綿綿時能避雨,更令我著迷的是,配著亭上望出去一片無際的海洋與時不時捲來潤紅臉頰的暖風,你似乎真的能夠在那兒發上好一陣無憂的愣,又或是解開好多人生的結。記得有日晌午,經過接近漁人部落的發呆亭時,偌大的亭上嵌著一位嬌小的女子,她臉上的表情令人難忘,充滿著抑鬱卻泛出絲絲的解脫。

 

        頭一天的夜晚,我們在發呆亭隨意墊著外套後便倒頭睡了,隔日約六、七點時,遙遠的海面竄出刺人的曙光,相較於微冷的夜,日出猶如將臉湊近劈啪柴火般,我將臉擠進亭柱瘦長的黑影又睡了一會兒。

 

        我不知道他在那多久了,我醒時他望著遠方,我撞見有其他人便趕緊起身並喚醒旅伴,那位年約六、七十歲的長者笑問我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,我們笑著應說行前沒有想太多,睡袋等等都沒備著,一來一往的應答裡,他提起一些蘭嶼的故事,關於饅頭山耳朵被切掉的、關於從前在背後深山裡生活的兩兄弟傳說、一個蘭嶼人紛紛去台灣本島工作,隨後抑鬱收拾返鄉的「模式」,他淺淺地提到不怎麼適應近年來蘭嶼快速的開發,一台挖土機正在不遠處,諷刺地。

 

發呆亭有種魔力,一種你倒不盡苦楚,但苦楚的濃度會變淡的魔力,似有若無地擱著的感覺。無論抱怨、譴責或是心疼,那位長者似乎都點到為止,最後看見我們有摩托車,平靜地說道:「騎車小心點,別亂騎。」

 

一周內我們有四晚在發呆亭上渡過,每晚都在不同部落待著,除了東清部落,由於正值喪事期間,著名的拼板舟不下海、店家、住家的燈火也幾乎日落而熄,當地人都會建議夜間不要停留,不僅出於對逝者的敬重,更還給喪家一個平靜的空間。

 

起初多與旅伴同行,不過大約到第二、三天,當我們大抵都熟悉部落與景點位置後,我們便白日分開行動、晚上再相聚,彼此都有獨處的時間與空間。對於一個兩、三小時便能全覽的島嶼來說,六至七天的安排看似漫長,但仍這麼匆匆地過了,徒留滿滿的念想。

 

我的旅伴騎摩托車,而我選擇步行。還記得當我經過蘭嶼貯存場時,四周牆上充滿著色彩鮮豔的畫作,飛魚、拼板舟、各樣蔬果、達悟族人等等,像極了畫廊般,而居民、旅客,甚至是飛鳥或游魚都是觀眾。在貯存場前正巧遇到了正在做畫的杜小姐,與她聊天的過程中不僅得知了關於蘭嶼在藝術、音樂、體育等教育失衡的現況,更得到了一句現今仍縈繞腦海的話

 

「他們的魚可以在天上飛;他們的蝴蝶可以在海裡游。」

 

這是一句好美的話。我曾有機會與當地的孩子們交談並帶著他們畫畫,一位未來夢想是畫家兼拳擊手,另一位紙上落下了黃色的雨,那是直接從太陽垂出來的雨幕。

 

步行之餘,便是在發呆亭上了。許多人會在亭上望海、午睡或是閒談,但我最推薦享受發呆亭的方式還是找個空著的亭子,給自己一段沒有期限壓力的時間,然後靜靜地。

 

悶塞的都市叢林與快板的生活阿,在海的彼端;

複雜的人際關係與沉重的未來期許阿,在海的彼端;

帶走我變化多端的生命角色、帶走我的外飾與繫縛、

帶走那個「我」,留下這個「我」吧,親愛的蘭嶼。

 

記得在大學課堂裡上到關於「成年禮」或是其他儀式時,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步驟便是「隔離」,孩子們於儀式初期需與母親隔離,為下一個階段做準備,使孩子們身心開始調適並去適應下階段的模式,並藉由穿戴不同服飾象徵身分的轉變,遂至儀式結束時開啟下一個嶄新的身分。

 

「你沒有經歷過,你不會通過。」人們有著太多的身分,在轉換過程中容易產生混亂的錯覺,但並不容易被察覺,因此更不會主動去排解。此次的蘭嶼行意料之外地成為我的「通過儀式」,我來到一個地理位置相對獨立的地方,以長時間自我對話的方式過著,在島上與亭上,腦中閃過太多太多重大或細微的事物,而後都慢慢地、溫柔地被梳理著。

 

由於行程關係我會早我的旅伴一天離開蘭嶼,然而在離開的那天,我提早一小時到了港口,原本豔陽高照的天空卻霎時烏雲密布,碩大的雨滴彷彿將打穿輕薄的傘衣,身旁有位女士見我獨自一人並簡單地問了我幾個問題,不久後船便入港,排隊上船時我聽見那女士對她先生說道:「上回來還沒有便利店呢,哀,但總又不能以旅客心情自私地不要當地發展便利,保留原始自然對吧。」女士說著並同時給了排在後頭的我一個無奈的微笑。

 

此次我特意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,望著一個港逐漸變為一座島,一座也正在歷經「通過儀式」的島、一座曾伴隨我「通過儀式」的島,下回再見面,相信便是一個不同的身分或樣貌了,我親愛的蘭嶼。

 

羊群穿梭於高聳的岩石間

東清部落的孩子們在校園內運動

蘭嶼一望無際的海洋與綠意

孩子們午後的發呆亭時光

我個人最喜歡的景點:開闊的「青青草原」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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